口口口

星陈天行1

润玉无cp、无感情线、无事业线、无情节。

免责声明:一切同人都是私设ooc。


      颛顼令重黎绝地天通,从此天地相分,人神不扰。

      凡人遇不到神仙,神仙却能俯察万物。

      他看见一个婴儿,裹在竹簏里,一个妇人将它提到河边。河广水深,风大极了,妇人的脸上毫无生机。他看见她对那婴儿说了什么,他看见她拽紧了竹簏抛入河中,他看见她在某一瞬间是想抱在怀里的。

      天惨惨失了颜色,风从四方灌来,鸟兽狂躁不安,四顾依傍着同类,人怎么就把彼此抛弃了呢?

      他在远处负手以观。他向来将自己与世物隔得远,同在一片星河,他与明月也隔得那么远,有一万座山,可一切都在他眼中。若是他乐意,他能叫怒波稳稳地托住竹簏,不叫它侵染一滴水。

     风烈极了,浪猛极了,颠得水里的鱼儿欢腾着又心惊胆战。竹簏顷刻间不见了,波里的鱼儿见了这婴儿欣喜极了。

      他曾被教导,天道无情,凡人的命数写在神册上,上神当化众生,正大道,救一人一物非大善,是舍本逐末。

      他明白这婴儿必死,那妇人也必不能幸免。河岸上的人,妇人、男人、孩童,农人、猎户、商贾,谁都不能在离乱中赊半分侥幸。他们是饥民,也是暴徒,他们是受苦的凡人,也是沉沦的恶灵,他们像蚂蚁一样勤勉,也是过境的蝗虫。看看他们所到之处,庭宇、仓禀、树木,尽是残骸。

      他见了他们举的旗号,名叫长生。

      长生不死,便是仙。

      是谁教他们做长生军?一个道士。道士说,奉了上天的命令来救他们。道士这样说,好像将这话说了无数遍,如此才能增益其笃诚。

      他们在山上修了庙宇,塑了天帝天后的神像。石胎泥塑的神像,是金身玉容,褒衣高冠,慈眉善目,用金箔妆銮,修饰得头光背光身光处红焰焰金灿灿,像极了天宫里高高在上的帝后。

      他们为了活命,应了天命,依了道士起义,却终是奔着死路去的。传说里,天帝天后将千千万万的分身散在庙宇中,听人间疾苦,救天下苍生,可他们为何不来施救这长生军?

      凡人并不知晓,天道无情,是天帝教给润玉的。

      润玉听过许多人声称领悟天道,天帝,仙君,道士,或另一个道士,或一个国师,似乎谁能言语,便能替天地传道。可惜世上总是言辞过于矫饰,天道茫昧难忖。润玉还记得,他借了风的力量,偷听了那妇人的诀别之语:

      “贺你早登仙宫,为娘寻后便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三十三重天宫,七十二座宝殿,金玉砌成,琉璃造就。仙宫是凡人所能想象的极乐之地吗?可是仙宫的霭霭云烟比山巅积年未消的雪更萧索,更苍白,更孤另。或者仙宫是依着凡人的想象才有的。这实在是说得通的。人分贵贱,仙有品级,他与旭凤同是天帝之子,却有嫡庶之别。这样的漫漫仙途是多么庸常乏味又多余,长生像无边的夜,万籁俱寂。润玉时常想,要是没有那些琼浆玉液,奇花异果,金丹仙药,法器仙术,神仙又有什么乐趣?

     就同这世上有阴阳、有善恶、有昼夜、有尊卑一样,有仙便有魔。 天帝将野心充作善行,想要将魔界纳入掌中。这场意外的天魔之战已经有三百年了,凡间因此乱了三百年,而旭凤掌领五方天将也有三百年了。

      旭凤是天后嫡子,与天后一样的火凤,他着红衫金甲,金是焰心的金,红是外焰的红,他是一丛受人崇拜的火,是天帝命封的火神。他站在云殿中时,为他而设的庆功宴仙君满座,一切冷的云烟变作曜熠的祥云,一切静的都热闹生动。

      红衫教润玉想起他的娘亲,一尾红的龙鱼,鲤鱼一样的红。做一尾红鲤鱼伴在娘亲的身边是他多愿意的事,可是想起他的娘亲时他的胸口是细密刻骨的疼痛。掩在层层素衣下,有他娘亲留下的伤口,在岁月里随他一样长大,却不会结疤,也许再也不会痊愈。这个不可告人的伤口决定了他做不成鱼的命运。于是多少年来,他没有办法叫一声娘亲。他想象着那凡人的幼儿投在他娘亲的怀里,依偎而眠,他将这一封作伪的记忆收摄进一枚鳞片里。可是凡人的幼儿怎能够在水中活着,而他的娘亲呵,魂魄又在何方。他知道,飘渺像一蓬云雾的魂魄,是到不了仙宫的。

      做不成鱼的他,是一尾龙,做了仙宫里一个无声无息又顺服影子。在庆功宴上,润玉是可有可无半生半死的一个摆设,不会比白玉粱琉璃柱须弥座有更多的意义。他在等天后的一句责难。“润玉,你可知罪!”他愿意把这声质问作一个开始,或一个结局。天后有多少次这样质问,润玉便有多少次在这个问句里伏诛,他在千万个瞬息里死去,又在下个瞬息还生,他曾相信每一次的屈服会让他好过一些,直到他看到他父帝的冰冷算计。他在凡间千千万万的神像上见过的慈悲,唯独没有出现在他父帝母神眼中,千万年的岁月无损于他们的威严,也没有增益他们的悲悯。

      悲悯。润玉在心间将二字默念,生怕说出口时它就溃散了。言语是这样的,它在出生时就死亡,比蜉蝣更短暂,比游丝更纤弱。他想起山里的和尚,在翻开的经卷前一声声地敲他的磬,和尚啊,你要颂多少遍,满天神佛才能听得见?

      山岚流淌着像崩腾的大河。大河中一条鱼在逆流而上。峡谷,一只翰鸟几乎被箭矢击中。它会飞到沙漠,听一听驼铃,这一支骆驼的行旅向往着有柳树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可是润玉偏爱这一座山,因为山上有座庙,庙里有一口钟。千千万万的钟,他的昙花选了这一座。他是怜这朵昙花的,它一纪一华,一夜开尽,他把它种在山顶,好让它在凡间多开一百多个日夜。钟声有一百零八下,晨钟暮鼓,朝华夕秀。在这一百多个寂寞的日夜里,钟似乎是怜悯昙花的,它在亘古的群山之间,用新铸的躯体,为一朵生有尽时的昙花,朝夕地颂着挽歌。这是难以名状的感受。钟,比他想的更大,更重,黄澄澄的,是金乌将它染成的吗?它咚咚地响,坚定,从容,以及悲悯,咚,咚,像水波一样推开,润玉几乎能窥见天地之气皱起的纹理。谁也不会想到它在不久前仍是一柄取人性命的利器。一柄只是一个修辞,杀人的凶器只要有一柄就会有千万柄。

      铸钟的凡人比天界的上神更懂生的苦,生的悲,生的恐惧。上神,一挥袖云布天涯,一抬手电星火柱,掌着至高至大的力量,这世上只有人畏惧他们,他们是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,他们除了自己的行动,对万物漠不关心。凡人会失望吗?润玉这样问的时候,就好像在问自己会不会失望。他摇了摇头,失望,多么生疏的字眼。明明他生命里有这么多失望,他倒觉得生疏了,也许只有忘了它,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。

      他却不能忘了,是天后杀了他娘亲,是天帝用一个阴谋毁了他娘亲和他的母族,是天界诸神的漠不关心,纵容了天帝天后万年的杀戮。

      天帝是怎样为自己开脱的?“天帝是天地间最大的囚徒。”润玉笑了:不,父帝,你只是野心的俘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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